在全球金融体系的演变中，支付体系的每一次重大变革都是技术和经济力量对比变化的直接体现。金砖支付体系（BRICS Pay）的提出，不仅是对现有国际支付和货币体系的一种补充，更是对全球金融多元化需求的一种响应。这一新兴体系旨在通过促进金砖国家间的直接结算，减少对美元的依赖，增强金融自主性，从而在全球金融治理中发挥更积极的作用。

与此同时，SWIFT体系作为全球金融通信的关键基础设施，其在全球金融交易中的核心作用不容忽视。SWIFT体系的全球性覆盖和高效性，使其成为国际金融通信的主导力量，但其运作也受到地缘政治的影响，特别是在制裁和金融战中的作用，使得一些国家寻求建立更为独立和安全的支付渠道。

本文将深入探讨金砖支付体系与SWIFT体系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不同作用和相互关系。我们将分析金砖支付体系如何作为新兴经济体在全球金融体系中寻求更大影响力的工具，以及它如何与SWIFT体系相互作用，共同塑造未来的国际金融格局。通过这一分析，本文旨在为读者提供一个全面的视角，以理解这两个支付体系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复杂互动和潜在影响。

01 热点追踪

2014年，金砖国家领导人在福塔雷萨会晤，签署了建立金砖国家新开发银行（NDB）的协议，这标志着金砖国家在全球金融治理中寻求更大影响力的开始。新开发银行旨在为成员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提供基础设施融资，减少对传统西方金融机构的依赖。

2015年，金砖国家应急储备安排（CRA）正式启动，这是金砖国家合作的一块金字招牌，体现了金砖国家合作的行动力和有效性。CRA着眼于维护金砖国家的金融稳定，在成员国面临短期国际收支压力时为其提供流动性支持。

2017年，SWIFT组织发起了全球支付创新（Global Payment Innovation，GPI）项目，中国银行成功叙做首笔SWIFT gpi国际汇款业务，实现SWIFT gpi业务全球首发。SWIFT gpi项目通过建立银行间SWIFT gpi业务圈，遵循共同设计的业务规则，实现资金当日到账、收费透明、汇款状态可跟踪、汇款信息完整传递，大幅改善客户的国际支付体验。

2018年，金砖国家支付系统BRICS Pay项目由金砖国家工商理事会启动，旨在通过简化跨境交易来促进金砖国家内部之间的经济合作，并保护这些经济体免受全球金融市场的货币波动和地缘政治紧张局势的影响。

2021年，国际清算银行（BIS）支持的“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mBridge）项目启动，探索建立基于央行数字货币的跨境支付多边合作机制和新型跨境支付基础设施。

2022年，多边央行数字货币桥项目（mBridge）成功完成国际首例基于真实交易场景的试点测试，验证了货币桥在国际贸易结算场景下进行跨境支付交易的可行性，证明了货币桥可有效提升跨境支付效率、降低支付成本，并提升交易透明度。

2024年10月17日：SWIFT宣布其跨境支付处理速度已经超越了G20的目标，90%的支付在一小时内到达目的地银行。尽管取得了显著进展，但仍需解决资金到达受益银行后到最终客户账户的延迟问题。

2024年10月22日至24日，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六次会晤在俄罗斯喀山举行，金砖国家BRICS Pay成为峰会优先事项，标志着金砖支付体系的实际应用和测试阶段。

02 金砖支付体系 vs SWIFT体系

1. 金砖支付体系

1.1 体系介绍

金砖支付体系（BRICS Pay）是金砖国家在全球化经济中寻求更紧密合作的自然产物。随着全球经济格局的演变，这些国家意识到建立一个减少对美元依赖、降低交易成本的支付系统的重要性，金砖支付体系应运而生。金砖支付体系旨在提供一个去中心化、安全、高效的跨境支付解决方案，它支持多种货币的直接结算，简化了传统跨境支付中复杂的兑换流程，使得金砖国家间的资金流动更加便捷和高效。

这个体系的建立不仅仅是为了简化支付流程，它还承载着更深层次的使命——通过支持跨境支付和结算服务，降低国际支付的成本和复杂性。金砖支付体系利用区块链技术增强交易的安全性和透明度，同时与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结合，提供了一个国家法定货币的数字形式，为交易提供了可靠且可以监管的选择。这样的设计不仅提升了交易的安全性，也为金砖国家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地位提供了新的支撑。

金砖支付体系的互操作性协议确保了不同金融系统和技术之间的兼容性和无缝交互，这对于促进跨境交易至关重要。它的优势在于能够促进金砖国家间的直接结算，减少对美元的依赖，降低汇率波动和外汇成本，增强区域经济合作与金融自主权。此外，金砖支付体系的建立有助于提升金砖国家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自主性，增强成员国在国际经济事务中的发言权。

1.2 最新进展

在第16次金砖国家峰会上，金砖支付体系（BRICS Pay）成为了一个重要的讨论焦点。此次峰会在俄罗斯喀山举行，主题为“加强多边主义，实现公正的全球发展和安全”，标志着金砖国家合作机制历史性扩员后的首次峰会，备受国际社会关注。峰会体现了金砖机制在当前国际形势下推动多边主义、促进全球合作中扮演的独特角色。《喀山宣言》的胜利签署，标志着伴随全球经济格局的转变，金砖国家在跨境金融领域将寻求突破。

俄罗斯在此次峰会上特别提出了建立金砖国家BRICS Pay支付系统的新结算体系。BRICS Pay的主要目标是实现金砖国家之间数字支付，使企业和消费者能够安全、无缝地以当地货币进行支付和接收支付。该平台旨在降低国际支付的成本和复杂性，并提供一种安全可靠的商品和服务支付方式。与此同时，利用区块链的力量，BRICS Pay将国家支付系统无缝合并到一个单一的云平台中，简化跨境交易；并通过采用区块链和代币化资产，增强安全性。

此外，与BRICS Pay有关的另一项目是“数字货币桥”（mBridge），是中国香港金融管理局（HKMA）与中国人民银行数字货币研究所及阿联酋中央银行共同发起的项目，有益于推动数字货币在跨境支付和结算中的应用。mBridge的成功试点为BRICS Pay建立信任基础，吸引更多国家和地区参与并使用该支付系统。BRICS Pay的推出预示着金砖国家在金融合作方面的深化，为成员国乃至全球提供更加公平、高效、包容的支付环境。

2. SWIFT 体系

1973年，来自15个国家的239家银行聚集在一起讨论一个共同的问题——如何就跨境支付进行沟通。这些银行组成了一个合作机构——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ociety for Worldwide Interbank Financial Telecommunication，简称：SWIFT），将总部设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并于1977年开始推出电文传送服务。自此，SWIFT的主要职能就是在全球银行系统之间传递标准化报文，以支持国际金融和跨国贸易。简单来说，由于各国金融机构的金融标准存在差异，为了方便国内金融机构与国外金融机构进行交易、减少跨境交易过程中金融机构之间的摩擦，就需要一个公认的、标准化的金融信息“中转站”，即：SWIFT国际结算系统。SWIFT目前已成为全球性的金融基础设施，遍布各大洲、200+个国家和地区，为全球11,000多家机构提供服务。需要指出的是，国际支付清算体系包括信息流与资金流两部分。由于SWIFT处理的仅是跨境交易信息，因此，配合SWIFT运作的还有负责处理交易资金流的国际资金清算系统，包括：成立于1970年的纽约清算所银行同业支付系统（Clearing House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简称：CHIPS），以及2015年正式启动的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ross-border Interbank Payment System，简称：CIPS）。

然而，SWIFT有其自身弊端。首先，SWIFT与持续连接结算系统（Continuous Linked Settlement，简称：CLS）——一种多币种结算系统连接，为全球外汇结算提供解决方案。仅有CLS会员可以在CLS 中结算彼此间的交易。虽然会员可以代表非会员第三方进行结算，但第三方需承担相应的费用。这就为部分欠发达国家或地区以及中小企业参与到跨境贸易中设置了“隐性门槛”，普惠性不足。并且，由于其外汇兑换方式是单向的、逐步进行的，因此，SWIFT用户面临兑换链条长、流程复杂、时间成本高等问题。跨境资金结算的速度慢又有可能导致企业面临由汇率波动带来的额外的资金成本和风险。其次，SWIFT受比利时国家银行和十国集团（G10）中央银行监督，但监督主体间缺乏信息沟通机制，并且，监管更多停留在道德层面，仍缺乏严密的监管体系。

最后，在金融制裁背景下，SWIFT已经异化成为大国发动金融制裁的工具。作为“全球最大的金融信息传递服务商”，SWIFT大量掌握着全球跨境支付相关的金融信息。这就为大国操纵SWIFT监控目标国的跨境支付数据或直接将目标国从SWIFT系统中剔除以阻断对方的跨境贸易提供了“便利”。值得指出的是，作为董事会主导治理的私营股份公司，SWIFT按照国家的报文使用量分配董事会席位。因此，美国目前占有两个董事会席位，并曾多次担任董事会主席。这意味着美国在SWIFT系统中具有较高的话语权。此外，美元在国际货币中的主导地位又进一步提升了美国在SWIFT系统，乃至整个国际支付清算体系中的话语权和控制权。

3. 金砖支付体系与SWIFT体系的比较

10月17日至18日，金砖国家工商论坛在莫斯科召开，期间，金砖国家支付体系（BRICS Pay）的演示版正式亮相。金砖支付体系旨在构建一个基于区块链和数字技术的“去中心化”支付系统。与传统跨境支付体系相比，金砖支付体系将有以下几点优势。首先，体系由区块链路由云（Router Cloud）进行成员国间交易信息的传递和交换，消除了对单一中心机构的依赖。其次，系统内置智能合约，人为干预的风险随之降低，跨境支付的安全性提升；实时清算、全天候运行使资金流动更具效率；较低的手续费也提升了系统的包容性和普惠性。

此外，在SWIFT逐渐“武器化”的背景下，金砖支付体系能够做到“采用专用的国际以太网专线（International Ethernet Private Line，简称：IEPL）……绕过 SWIFT 进行支付消息的传递”，因此，将有利于提升成员国在全球金融体系中的自主性，并规避由被操控为“金融武器”的SWIFT带来的风险。刚刚通过的《金砖国家领导人第十六次会晤喀山宣言》也表示了对金砖支付体系的大体设想——期待建设“基于贸易壁垒最小化和非歧视准入原则的快速、低成本、高效、透明、安全、包容的跨境支付体系……根据自愿且非约束性的金砖国家跨境支付倡议促进本币结算，期待在金砖国家支付工作组等机制下就此进一步探讨。

03 金砖支付体系的前景和挑战

1. 金砖支付体系的前景

目前，金砖国家支付体系面临的机遇显著。随着金砖国家在国际金融领域的地位逐渐提升，这些国家拥有巨大的经济体量和潜力，成为全球金融市场的重要参与者。金砖国家支付体系的发展将受益于科技创新的驱动，特别是数字化支付和区块链技术的应用，为支付领域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通过技术和制度创新，金砖国家间的跨境支付将更加便捷和高效，有助于促进跨国贸易和投资。此外，金砖国家支付平台的发展将推动金砖国家之间金融合作的加深，为金融机构合作提供新的契机，促进金融领域的开放与合作。同时，多样化的支付服务和金融工具将满足不同国家和地区的金融需求，促进金融包容和普惠金融的发展。金砖国家支付体系的崛起还将推动国际金融体系的多极化发展，为国际金融体系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

一方面从其目前推行的优势来说，SWIFT结算方式存在着汇率换算麻烦且存在风险的问题。同时，SWIFT系统面临着美国对于交易的监控，美国可以利用这种监控能力对其他国家进行经济制裁和干预，影响全球贸易的公平性和稳定性。相比之下，金砖支付系统不固定某种特定的货币作为唯一的结算货币，实现了去美元化。用户可以选择人民币、卢布、卢比、迪拉姆等自己国家的本国货币进行直接交易，摆脱了对美元的过度依赖，降低了汇率风险。与此同时，金砖支付系统的运作方式非常特别。各个国家可以用自己的本国货币来购买所需商品，但买货的钱并不会直接付给卖方，而是先存入一个共享的货币池。卖方可以从这个货币池中选择任何一种货币进行结算。这种结算方式不仅解决了金砖国家体系内部分被制裁国家的交易问题，同时也使得金砖国家成员国的内部交易更加安全和稳定。最后，从全球贸易的角度来看，在金砖支付系统的货币池中，各种货币任其选择，这为中小型发展中国家提供了更多的贸易机会和发展空间，各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利益选择合适的货币进行结算，降低了贸易成本和风险，提高了贸易效率。

另一方面，从中国自身来看，官方数据显示，2023年中国与俄罗斯、印度、巴西、南非4国的进出口值由2009年的9602.1亿元人民币，增长至4.32万亿元，年均增长11.3%，较同期中国整体进出口增速高出3.8个百分点。长期以来，人民币的国际化一直是中国经济的重要战略目标之一，随着金砖国家支付系统的启用，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将进一步提升。如果金砖国家国际支付系统能真正建立起来，将有更多国家将选择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有助于进一步提升人民币在国际贸易中的地位，以及进一步开发人民币的外汇产品。因此，中国可以利用金砖国家这一平台，从一些特定的领域开始，推动本币结算规模扩大，进而推进人民币国际化进程。与此同时，近些年中国与多个国家和地区签署了双边本币互换协议，并在全球范围内授权了多家人民币清算行，为人民币的国际化提供了坚实的支撑。随着金砖之桥的深入推广，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将迈上新的台阶，为全球经济格局的多元化贡献中国力量。

2. 金砖支付体系的挑战

然而，金砖国家支付体系也面临着诸多挑战。首先，不同国家的法律体系和监管标准存在差异，如何协调一致，确保支付系统的合规性和稳定性，是一大难题。这需要金砖国家加强合作，共同制定统一的监管标准和规范，以确保支付体系的顺利运行。其次，区块链技术虽然为支付体系提供了高效、透明和安全的解决方案，但其大规模应用仍面临技术瓶颈，如扩展性、隐私保护等问题亟待解决。这需要金砖国家加大技术研发投入，推动区块链技术的不断创新和完善。此外，金砖国家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存在差异，如何在支付系统建设和运营中达成共识，需要成员国之间的密切合作与协调。这要求金砖国家加强沟通和交流，增进互信，共同推动支付体系的发展。

除了技术和法律方面的挑战，金砖国家支付体系还面临着安全风险和市场拓展的挑战。随着支付体系的不断发展，信息泄露、网络攻击等安全问题日益凸显，金砖国家需要加强安全风险的管控，确保用户资金和隐私的安全。同时，市场拓展也是金砖国家支付体系面临的一大挑战。虽然金砖国家拥有巨大的经济体量和潜力，但如何将这些潜力转化为实际的市场份额，需要金砖国家加强市场推广和普及工作，提高支付体系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最后，从国际间博弈来看，以SWIFT系统为例，各个国家在选择不同的支付体系时，其内部实际上隐含着深度的货币和国际金融权力博弈。各国都希望绕开美元支付体系，摆脱美国的控制，但在选择替代方案时却陷入了两难境地。这是因为，金砖支付体系作为国际合作的产物，其必然会面临着主导权归属的问题。具体来看，“金砖之桥”的宗旨是通过使用主权数字货币（主要以俄罗斯卢布、伊朗里亚尔与中国人民币为基础），在金砖国家内部建立一个不依赖美元、同时能够得到各方认可的、“去中心化”的数字跨境支付系统，其核心是一个基于安全路径的金砖国家数字跨境支付系统。但实际上，目前各国对数字跨境支付体系的探索尚未形成统一的治理规则。因此，不同成员国利益诉求差异较大。例如，从建设的侧重点来说，俄罗斯出于反制裁的需要，倡导基于安全的路径来建设金砖跨境支付系统，而其他一些金砖国家则主张选择基于发展的路径来建设金砖跨境支付系统。俄罗斯倾向于选择卢布、人民币和里亚尔的数字货币来建设金砖跨境支付系统，而印度则主张采用统一的结算体系以及“卢比—卢布”的模式，并强调不能完全放弃美元的结算模式。同时，在金砖国家外部，“金砖之桥”也面临美西方的政治压力、市场认可度以及其他数字货币跨境支付体系竞争的压力。目前，美国等西方发达国家已经就央行数字货币研发开展了合作，试图控制数字货币标准主导权。那么在全球数字货币支付的这种大趋势和浪潮下，金砖支付体系如何凸显出自身的技术和安全优势，从而实现一定的市场份额，是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

3. 总结与展望

综上所述，目前金砖国家支付体系既面临着巨大的机遇，也面临着诸多挑战。那么，从体系内部合作的角度，随着金砖国家的共同努力和科技创新的推动，金砖国家应当在几个方面通力合作。首先，金砖国家应当加大政策资金投入，投放多项福利，促进支付体系的顺利运行和普及。此外，金砖国家支付体系可以考虑普及全球更多国家，为全球贸易和投资提供更加便捷、高效的支付选择。同时，随着其市场的不断拓展和普及，其影响力也会逐渐增强。最后，金砖国家应建立定期的政策沟通与协调机制，确保各国在“金砖之桥”建设过程中的政策一致性和协同性，要共同制定详细的合作规划，明确各阶段的任务和时间节点，确保项目有序推进。

因此，虽然金砖国家支付体系正面临着科技创新驱动、国际金融体系多极化发展的机遇以及法律与监管差异、技术瓶颈、成员国间合作协调难题以及安全风险和监管政策协调的挑战，但是在金砖国家的共同努力下，金砖国家支付体系有望克服这些挑战，取得显著成效，为全球金融领域注入新的活力和动力。

内容｜WPET经济金融团队 吕迅 谢霄曈

审核｜陈荒拓 智库编审委员会

公众号原文链接：https://mp.weixin.qq.com/s/Dyrg-JPvgKb5h0M-dmVueA